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艽野尘梦地名路线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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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艽野尘梦》中发生的故事,距今虽仅百余年光景,可西藏的颇多地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要了解书中涉及的诸多历史发生地、路线,还是颇有难度的。然而怀着对西原和陈渠珍先生的无比敬意,我还是愿意结合原著及现今西藏地理人文的的概况,在任乃强等前辈的基础上,通过对《卫藏通志》《西藏志》《西藏古近代交通史》《西招图略.西藏图考》《西藏地名》等典籍、西藏各地方县志的查询,以及部分地方实际的探访,来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

新军入藏,成都至察木多

原著中的察木多,即今日之昌都(乃藏语不同音译,清时对昌都的称法)。陈渠珍随部队自成都出发时,农历七月,着单衣仍然汗流浃背。而出了四川盆地,到了山地边缘的雅州时,人人已需更换夹衣,过大相岭、飞越岭,已觉寒气侵袭。再行六日,到沪定,经留存至现今的沪定桥过大渡河,“夹岸居民六七百户,河宽七十余丈,下临洪流,其深百丈,奔腾澎湃,声震山谷。以指粗铁链七根,凌空架设,上覆薄板,人行其上,咸惴惴焉有戒心。”又行二日至打箭炉。

雅州,旧时雅州治所,为今日之雅安。原著省略了成都到雅安这一路行程。依《卫藏通志》记载来看,清时驿道为从成都府出发,到双流县,再到新津县,再到斜江河(今新津县内),再到邛州(即现在邛崃),再到大塘铺(今蒲江县大塘镇)、百丈驿(今名山县百丈镇)、名山(今名山县城)再到雅安。

打箭炉,今日康定(打箭炉乃藏语“打折多”之音译);大相岭,位于现雅安市以南,汉源县北部,海拔米,为大渡河与青衣江的分水岭,是汉源和荥经的界山,也是四川盆地和西昌谷地的天然屏障;飞越岭,位于汉源县西北部,为汉源、荥经、泸定界山,大渡河、流沙河、荥经河的分水岭,主峰海拔米。以《西藏图考》看,清时这一古道路径不同于现在的国道,而是依次从现在雅安到观音铺、荥经县、大相岭、清溪镇、富庄镇、林口(汉源三交乡境内)、飞越岭、化林坪、冷碛镇(古称冷岌)到沪定,也是陈所在部队当时的行军路线。

清时,从泸定到打箭炉(康定),要经大烹坝(今泸定县烹坝乡),头道水(今康定县头道水魔岩)、柳杨(今康定县炉城镇柳杨村)到打箭炉,共里,二日行程,与原著相符。部队行至康定休整时,已人人要着冬装棉衣了。由此部队也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藏地”,当地人的语言服饰、房屋建筑以及酥油茶、糌粑等吃食,都让陈渠珍感到陌生与新奇。陈渠珍部在康定待命一周,其时钟颖深受慈禧宠爱,似是为了突出他的趾高气扬本性,这位公子哥一周后方才姗姗来迟。又准备三天后,部队才真正前往西藏开拔。

《艽野尘梦》原著认为,其时由康定出关的入藏大道有两条:“至巴、里塘、昌都、恩达、硕板多、丹达、拉里、江达至拉萨,为川藏大路,逐站人户甚多,是为康藏南路驿传大道。我部奉令改由北道出关,行一日,由折多塘北向,经长坝春、霍尔章谷、甘孜、曾科、岗拖,至昌都,或绕岗拖趋类乌齐,三十九族,至拉里,为北路。”

恩达,今日类乌齐县境内,清代在此设恩达宗;硕板多,即现在的洛隆县硕督镇,又称硕搬督,清时为硕督宗;丹达,今边坝县境内,有丹达山及丹达神庙,民国时西藏地方*府于县境内仍设立有丹达宗;拉里,即今天那曲地区的嘉黎县的嘉黎镇,清时在此设拉里宗;江达,今日林芝工布江达县太昭古城,清时在此设江达宗。

四川新军部队没有走传统意义上的康藏南路驿传大道,而是从康定出发后,走道路荒僻、往往一二日都见不到人烟的北路,他们由折多塘(今康定不远,折多山半山腰处)向北,经过长坝春(应为长坝宗,今康定县上木雅)、道坞(今道孚县)、霍尔章谷(今炉霍县,清光绪置屯时取名为炉霍)、甘孜大金寺(今甘孜县)、打火沟(今甘孜县)、曾科(今白玉县赠科寺一带)、麦削(今德格县麦宿镇)、八邦寺(今德格县八邦寺)、岗拖(今昌都江达县岗托镇,与四川德格县隔金沙江而相望,现以岗拖桥相连两岸)至昌都。这条道在《西招图略》中,有详细的驿站名及各站之间里程,《西招图略》作三十九站,共一千八百八十五里。《西藏志》作三十九站,共计一千七百七十五里,略有区别。原著里也未讲明这些站点,故此处也省去具体站名。

因此,陈渠珍他们实际行军,也未走现在川藏北线的雀儿山大道。这样的选择,实是因为当时赵尔丰方在德格平降白仁青之乱,迄闻南道乍丫(乍丫,今昌都察雅)等处藏兵已作好抗击川军准备,担心钟颖所率部队都是新兵,缺少实战经验,故令其改由北道随边军前进,以避免与藏军发生军事冲突。后钟颖部队又从昌都趋类乌齐(今类乌齐),三十九族(今丁青、巴青、索县一带),至拉里(今嘉黎县嘉黎镇),这是后话。

腊左探险,陈渠珍被俘

川军抵达藏东昌都后,前方忽有藏军阻路,陈渠珍冒险前往侦察,被藏军拿获。因机智应对,更因其时藏军无意与清廷对抗,受统兵僧官、色拉寺堪布顿珠(原著未写明顿珠名字,而是以“堪布某”相称)礼遇开释。一番波折后,陈渠珍还被川边大臣赵尔丰提升为三营管带(营长)。

以《卫藏通志》《西藏志》《西藏古近代交通史》及任乃强先生校注来看,腊左,应为拉贡塘,“左”或为“贡”字的笔误,所以陈渠珍先生在原著中出现了一系列的“贡”写成“左”的错误。原著中陈渠珍从昌都出发,稍久过昂曲(今昌都昂曲)西藏桥,行三十里至俄洛桥(今日之昌都县俄洛镇),俄洛桥驻有边军一哨,哨官邓某,川人,招待极殷勤。因时已薄暮,具餐留宿。劝其勿冒险前行,然陈渠珍坚持前行,次日一早再骑行三十里至腊左塘(应为浪荡沟,今日昌都县朗达一带),浪荡沟20里至裹角塘,塘兵四人力劝其同回昌都,为陈所不耻。执意与随行翻译张应明上腊左山(应为拉贡山,自昌都西进的第一座雪山),陈在山上昏倒(实为出现高原反应),幸无大碍,醒后继续冒险下山至腊左(应为拉贡塘),是夜,陈与张在拉贡塘被砍受俘,绑于马背,连夜经并达桥(今类乌齐县滨达乡)、林多坝(应为梭罗坝)送至恩达(今类乌齐恩达)。这是陈渠珍入藏以来,第一次险些丧命藏军刀下。

这一带地处横断山脉腹心,崇山峻岭连绵,农历十月中,山脊白雪堆积。清代完善了炉藏大道驿站设置,驿传种类计有驿、站、台、塘、铺、腰塘、宿站、尖台等,由名为“汛”的军事机构掌管,其军事长官分辖若干个“塘”。

到达恩达已艳阳高照。朝廷驻恩达的汛官叶孟林好端端地在城外恭候,身披绛红僧装的噶伦、藏军总统领、色拉寺的高僧顿珠也迎出临时官邸门外,见面连称得罪,误会。不待言及公务,先给陈渠珍处理伤口。如原著所述,噶伦顿珠亲自拿膏状药包扎过,又取来内服的丸药,嘱告此药经念诵经文加持过,内伤外伤不过七日必定痊愈。而叶孟林则恭立一旁,包扎完毕后还捧上一件簇新的绸面皮袍。由此可见,在恩达,时朝廷汛官和藏军关系还远未达开仗程度。

噶伦顿珠也是实话实说,他说自己身为佛门中人,无意于交火,但噶厦之命他又难以违背。而陈渠珍则趁机宣讲了一番国内外大势,说外敌当前,边疆危机,川军奉旨来藏,只为固我边圉,自家人不要误会等等。一番谈论后,陈渠珍带着噶伦顿珠的书信,在顿珠所派四名藏兵的一路护送下,安全回到了昌都。

陈渠珍回到昌都后,赵尔丰亦于宣统元年(年)十月二十八日赶到昌都,因被俘虏又被放回之事,一向治边治军严谨有加的赵帅认为这是“奇耻大辱”,要怒斩陈渠珍,这是陈渠珍在西藏所经历的第二次生死危难。

不过陈渠珍将自己在恩达与顿珠晤谈的情详向赵帅一一禀明。不仅未被斩首,还转祸为福,赵帅撤销了林修梅管带之职,林修梅打点行装,第二天踏上返程。本书之外,林修梅返回内地后与堂弟林伯渠追随孙中山,投身于革命,后成了辛亥革命中湖南的一员骁将,从此也与陈渠珍结下了粱子,这是后话。

陈渠珍则走马上任,成为三营管带。

昌都至江达,陈渠珍再惹杀身之祸

不几日后,陈渠珍及入藏川军便开拔离开昌都,绕开藏兵布防的洛隆——边坝之康藏主道,沿宾达桥以北经丁青至嘉黎,俗称“小北路”一线。马丽华在《如意高地》中描述,“这一线也为赵帅刻意安排:丁青至嘉黎一带三十九族(部落)历来为驻藏大臣直辖地,虽山高些路远些,但足够安全。此时的川藏边境以边坝为界,赵帅奉旨护送,只负责送至昌都以西,夏贡拉雪山那边,就出了川边大臣的防地了。”

原著中所说“自恩达北进……类乌齐居万山之中。山皆导源于铜鼓喇山”,铜鼓喇山,即今之唐古拉山。“是日夜半接协部通知:番兵退至江达后,其先头一部、约二千余人,在距拉萨七十里之乌斯江固守。又一部约三千人,已退入工布。”

江达,非今日之工布江达县城,而是在现在的太昭古城;乌斯江,今日墨竹工卡县日多乡与扎西岗乡交界处之乌斯江村;工布,在民间地理中,意即指今日之林芝地区工布江达县至林芝镇一带。

行军一个多月后,经过三十九族境内(陈及部队所走的主要为丁青、边坝境内),陈和部队来到了拉里(今日之嘉黎县嘉黎镇),已是年末,将士在此过了个好年,大家一起吃年夜饭,陈渠珍遇到了故人,曾释放自己的统领藏军的色拉寺堪布、噶伦顿珠。因为误会,那晚,队伍中还有于姓学生出身的队官,误毙于己方的排枪之下,这是插曲。

宣统二年(年)元月二日,陈营奉命前往工布江达太昭驻扎,“次日黎明前即起,赁屋安厝于队官灵榇,复率队致祭毕。即约堪布一同出发,行两日,至凝多塘,为元旦日,荒村野户,无可借宿。”

凝多,音同灵多、宁多,为当时驿站名,在今日工布江达县娘蒲乡凝多村,距乡*府所在地拉如以北3千米处。清时从边坝所辖的甲贡塘(现边坝县加贡)到江达所管辖驿站凝多,依次要经过大板桥、多洞(多隆久)、擦竹卡(今嘉黎县擦秋卡)、拉里(今嘉黎县嘉黎镇)、阿咱(今嘉黎县城阿扎镇)、山湾(今嘉黎县境内,是嘉黎县境最后一站,从山湾翻过楚拉便是今娘蒲乡境第一站常多)、常多(今嘉黎县境内娘蒲乡以北约30千米处,地处高山不毛之地,气候恶劣,人烟稀少,柴草供应困难,属江达宗境内条件最差驿站)、凝多,因荒山少村落,也被称为是“穷八站”。此外还有过拉松多是打尖处,在凝多与江达之间,即现在的昂巴宗(旧时称王巴统)。

太昭旧时为前往拉萨必经之路,色拉寺大堪布、嘎伦顿珠乐得与陈渠珍一道同行,却全然不知身处险境。到达太昭后不几天,联豫从拉萨密函至陈渠珍处,认定顿珠为噶厦*府要人,若此番放过,必成后患,令陈渠珍就地秘密处决,陈渠珍呆坐至深夜,原著曰,“余抵江达第八日,奉钦帅钉封密谕,迅将堪布暗中处决。遂于是日夜半执行之”。陈与顿珠交往甚好,依原著意,实乃军令难违,不得已而为之。

顿珠死讯传至边军,已在数月之后,诸将领闻讯无不惋惜无不愤愤,赵尔丰尤其怒不可遏,他在治边中向来反对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何况诛杀了色拉寺的大喇嘛,因此第一反应就是致函川督赵尔巽,请诛陈渠珍,信中说“不杀不足以泄此恨”。

但是,此时的川军已不复归赵氏兄弟节制,且系趋奉驻藏大臣联豫之命,终究以不了而了之,这也是《艽野尘梦》中未表的陈所经历的第三次生死。

从太昭到工布,考察墨脱

“余驻江达时,已侦知厦札噶伦,已至后藏。工布已无番兵,及奉令入工布,仍戒备前进。是日天气晴朗,沿途风景宜人。午后一时抵牙披。”陈渠珍及钟颖部的川军,由此由太昭向工布进发。

牙披,旧时也作“牙披”,即今日工布江达县之阿沛新村以东3公里的阿沛庄园。原庄园因地震毁坏,现主要保存完好的为阿沛管家庄园。

“余驻牙披后,即以‘厦札远遁,番人无反抗意,请示招抚,以安人心’呈报入藏。旋报可。余乃从事安抚,逐渐向曲巴、增巴、脚木宗推进。”

曲巴,疑似今工布江达县巴河镇许巴村。

增巴,今林芝县百巴镇增巴村。

“脚木宗,居工布之中心,田野肥沃,气候温煦。山上有大喇嘛寺一所,极壮阔,喇嘛三四百人。其呼图克图,亦一年高德劭之喇嘛,和蔼可亲,与余往还甚密。”

脚木宗,音同觉木宗,如果原著是取“觉木宗”意,那么,该地应该指现在的八一镇一带,清时西藏噶厦*府下辖觉木宗的驻地,年西藏和平解放时解放军十八军开始在此建设,故得名八一。“觉木宗”历史上的宗府治所在今八一镇西面,行*上曾经设觉木乡、觉木村,但遗憾未能在此考证出原著所说的大喇嘛寺是否就在自治区农牧学院后面山上。

原著中“工布在江达之西南,纵横八百余里。东接波密,西南接野番。其极西之阿冗噶伽,”之“西南”应为笔误,当为“东南”。

东接波密(其时为以嘎朗为中心的波密嘎朗王白马策翁所属地,比现波密县略大)。“野番”,联系原著下文,陈渠珍所召集野番处,应为今日墨脱县一带;阿冗噶伽,原文中还有窝冗噶伽,均为同一地名,为今日米林县连接朗县的雅鲁藏布南北两岸河谷地带,以卧龙镇为中心,主要包括卧龙、嘎加两地。

陈营驻觉木宗半月后,奉命前往西南四日程的窝冗噶伽(今日米木林县卧龙镇)查抄噶伦夏扎家产。此行,有卧龙第巴之女嫁与陈旗下排长谭鸿勋之趣事。后因为队伍断米,第巴呈上的黄米饭(鸡爪谷饭)引起陈更大的好奇心,第巴告知:“自脚木宗至此,一带皆大山。山后行六七日至洛渝,再进,则为生番地矣,多旱稻,产米甚多。熟番素与工布通商。”

洛渝,今墨脱一带,也称为白马岗,为上、下珞瑜交界处。以南以北的珞巴人按陈文又有生番、熟番之别。陈渠珍由此,“绕行六日即至”,率部进入了墨脱白马岗,“招野番”二人,对墨脱一带的风土民情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考察。

德摩山下,与西原相识

陈渠珍对墨脱一带考察完毕,“率部开赴德摩。行四日始至。德摩,居工布之极东,居民二百余户。有大喇嘛寺一所,第巴住宅极壮丽,足与牙披营官住宅相颉颃。其地为一大平原,屋字错落,风景清幽,阡陌相连。”

德摩,音同德木,其时设有德木宗,大喇嘛寺即现林芝县米瑞乡的德木寺。

“陈渠珍与西原的故事是从三营移防德摩后开始的,有一段时间属于陈渠珍在藏期间短暂的幸福生活,为数不多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大约在年秋冬季。”马丽华在《如意高地》有如上描述。但按原著时间推算,陈渠珍与西原相识的季节或为夏末初秋。

德木寺当时不仅在工布地区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寺,在藏区也赫赫有名。德木活佛是藏传佛教格鲁派较早建立转世传承体系的活佛之一,第四世活佛曾陪同五世达赖喇嘛赴盛京觐见顺治皇帝;六世德木活佛则于18世纪中叶奉清廷圣旨担任了首任西藏摄*王(于达赖喇嘛年满十八岁前主*,形同藏王);此后第七世、第九世德木活佛均承担过此职,权倾一时,也富甲藏地,五十多座庄园遍布西藏东部。

马丽华经过实地调查和十世德木活佛二子旺久多吉先生的回忆,在《如意高地》有如下的记载:“这一年十世第穆活佛刚满十岁,名叫丹增嘉措。陈渠珍欣赏小活佛的天资聪慧,便以自己的姓氏相赠,为其改名为‘陈丹增’——许多年后,这位活佛成了西藏第一位摄影师,还记得当年这段佳话。当时除了汉官为藏人选姓改名,另一时尚是驻藏川军提倡士兵携带随军家眷,以稳定军心,规定按月发给眷粮三十斤,以资鼓励。当地人则以能嫁一名官兵为体面,官兵也乐得娶藏女为妻——此为西原出场时的时代背景。”

这一日,德木第巴凯珠,偕了其舅舅贡觉营官加瓜彭错前来探访,并邀请陈渠珍前去府上做客。次日,陈偕凯珠以及营部职员同往。“行十余里,过一小河,河宽数丈,有舟可渡。舟长二丈许,宽约三尺,剜木为之,不假木工,真似太古时遗物也。平流稳渡,又行二里许,至其家,则一极富丽之巨宅也。”

贡觉,音同广久,即今日林芝县米瑞乡贡觉村(也叫广久村),疑是加瓜彭错的其极富丽之巨宅的墙石根基现今还依稀可见。西原的姑姑是凯珠的母亲,彭措是西原的伯伯、凯珠的舅舅。凯珠陪同陈渠珍应巨宅主人彭措之请前往做客,由此陈与西原结缘。

此后,便是耳熟能详的二人相识并结婚的故事。结婚地点,正是德吉康萨(意为幸福新房)。而当时德木寺一位时常和陈渠珍交流的年长喇嘛(或为十世德木活佛的上师或经师),更是成了他们的证婚人。

此中原著所讲“余与呼图克图谈西藏古代神话事甚久。忽第巴仓惶入告曰:‘波番数百人,昨己窜入觉拉沟矣。’余诘问实,即归营传令,亲率兵两队,疾驰而往,行三十余里始至。”

觉拉沟,现地址不详,大致应在今林芝县米瑞乡或米林县派镇境内,经此沟可到白马岗即墨脱,其时,墨脱大部属波密噶朗王白马青翁的辖地。

进军波密,西原相伴

工布觉拉沟遇劫,同时川藏大道遭到忠义沟(今嘉黎县忠玉乡)僧众的劫掠,驻藏大臣联豫亟思平定波密。年11月,联豫以阅兵为名,命钟颖与陈渠珍部东进波密,波密战事触发。

“德摩至鲁朗,计七十里。经德摩大山。山高十五里。余率队前进,行十余里,即见高峰插天,危崖峻壁,冰雪遍山,道路泞滑,竭蹶而过。经拉佐至鲁朗,再进即波密境矣。遂就鲁朗宿营。传第巴至,详问波密情形,嘱其明日持文告赴冬九。”

原著中所说翻德摩大山,即现在的德木拉;鲁朗,即今天林芝县之鲁朗镇一带;拉佐,今日鲁朗镇东巴才村一带的山谷,有拉左隆巴之称(隆巴、弄巴,在藏东方言中为沟谷之意);冬九,即现在鲁朗镇东久村,以前曾为乡级行*单位。

陈渠珍率部前行,要西原留在家里,西原执意不肯:“遂亦听之,第一日宿鲁朗,以第巴为向导。次日四鼓暮食,疾进至觉泥巴,零落十余户而已。番人尤未及知,留兵一排监视之,仍疾行而进。沿途长林丰草,乱石塞途。过长桥,行里许,即至冬九营官寨。”

觉泥巴,未考证清楚,似在现今鲁朗至东久路上的曲尼玛一带。

陈渠珍等人进军至东久以后,波密丛林之战进行得异常艰苦,这次战事的行军路线,依原著:“余乃厉兵秣马以待,既而钟颖偕统带陈庆,率步工各营队至,详考波密形势、道路。决定第一步由冬九、纳衣当噶、八浪登至汤买,并肃清两冀;第二步进至卡拖、倾多寺,第三步则向其酋长白马青翁(史料一般记为白马策翁)所在地进攻。”

文中纳衣当噶、八浪登以及后原著后文中提到的甲米青波均难以考证,应为现在东久至通麦一带,或与现国道的川藏天险公路大体相合,只是时有蜿蜒至山上的道路。依次为:东久、纳衣当噶、甲米青波、八浪登、石卡、汤买(即现今之通麦)。不太成熟而且大胆的推测,或纳衣当噶即为现在的拉月一带,八浪登为现在的排龙一带;卡拖,可以确定为当时波密嘎朗王朝卡拖部落的中心地,其时噶朗王朝下属部落有:尼龙部落、卡达部落、根扎部落、卡拖部落、宗塔部落、噶朗部落等;倾多寺,即现今波密县倾多镇倾多寺。

清军第一次进攻波密以失败告终,退回德木。

或是由于对战事的一满,联豫将钟颖调回了拉萨,换以罗长裿领军,继而在赵尔丰所率边军的协助下继续再战。

根据清史料记载,清军第二次进剿波密于宣统三年六月初开始,也就是年6月12日,部队继续“由八浪登前进,经京中、树枝、央噶三山,皆重岗叠岭,高耸入云,远近众山,一齐俯首。”意指自纳衣当噶至汤买(亦作汤木)之间,有大山四重:八浪登、京中、树枝、央噶,这些山名现在均难以考证,但大体路线仍是由德木、鲁朗、东久、通麦至波密。

6月13日陈渠珍所在四川新军与波密军在鲁朗相遇,罗长裿令部队乘黑夜迁回侧后,大获全胜。波密军有五六百人阵毙,有百余人逃往东久。

6月27日,清军进抵东久。因东久桥于年清军败退时被钟颖烧毁,清军用长木结绳梯过河,波密军溃退,清军再占东久并抢修桥梁。

闰6月8日,清军进占通麦。9日拔队抵达易贡。闰6月11日自易贡拔队前进,12日抵波密都所(时称戍洼卡)对岸,因木桥被焚,挥兵沿河而上,更深时抵噶朗。噶朗两水汇流,皮船可渡,唯只有牛皮船一只,每次只渡3人。至18日,渡过了兵力两个排,天明到达戍洼卡大寨后,波密军百人登楼抗击,清军一面纵火,一面射击,波密噶朗王白马青翁带少数随员突围,逃往白马岗地区。

在西路新军进攻波密的同时,东路川军边军归记名副都统凤山指挥,又分两路向波密进攻。

6月4日,驻藏清军管带谢国梁与川边军管带彭日升率两个营由硕般多(洛隆县硕督镇)进发,将抵倾多寺,波密军拆毁桥梁隔河固守。谢国梁结筏渡河,8日,倾多寺僧众缴械投降。13日再破戍洼卡,攻取许木,歼波密军百余。谢国梁率军于6月22日抵噶朗。

另一路由凤山直接指挥,6月25日抵洛隆宗后,即由小路29日抵倾多寺驻扎。其西路军左营管带程风翔6月18日进入波密境内后,与谢国梁部合队,闰6月1日在觉聋地方遇波密军劫营,激战竟日,连战四卡,斩波密军首级。该营遂进取曲宗寺(今波密县多吉乡)再克达兴(今波密县扎木镇达兴村)。

赵尔丰旧部能征善战,大军席卷,所向披靡。在边军、川军、藏军合力攻势下,波密噶朗土王的军队兵败如山倒,白马青翁携亲信眷属数十人,仓皇奔逃往白马岗,被当地部落所杀并献其首级请功。

此中,战事激烈,但地名多有据可考:薄藏布江,即帕隆藏布;彝贡,即今日波密之易贡乡;八阶,今日波密之八盖乡;春多寺,即倾多寺,乃音译不同;波密野人山,应为今波密至墨脱的嘎隆拉;金珠山,由波密往东不远达兴,过帕隆藏布江后沿盘山小道上山即金珠山,山口海拔米,可到墨脱。

另有别夹、格布沟、八嘎山等具体山名、沟名,仁进邦、彭褚、觉隆等驻兵地,因未入实地考察,难以确定。

生死路,茫茫归途

波密战稍息,罗长琦参赞所统帅的陆军各营分扎于波密境内方圆数百里的山野村庄,一时间平安无事。然两三个月后,辛亥革命(年10月10日)爆发,消息传来,入藏新军哗变,罗长琦命丧马下,命运将陈渠珍又带入到了另一个旋涡之中。为明哲保身,陈渠珍决意携湘黔籍官兵共计人取道青海返回内地。

对于这一千古奇绝的生死之旅,惊心动魄,崎岖悲壮,原著着墨很多,记录也很翔实,然而因为误入歧途,地名基本不确定。所以,对于队伍取道青海回内地的路线,现今考证起来极为困难,甚至很多地方无从下手。

原著对此清晰的记载只是从波密回江达(现太昭)一行: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西藏,陈渠珍得罗长琦令后赶赴倾多寺与罗长琦匆忙会晤,后迅速回到卡拖。第二日,士兵营已有动静,炮兵营旗人被杀,陈因旗下多湘籍子弟,无大碍。第三日晨,罗突至,情形危机,夜间仓皇逃离,已经狼狈不堪,“次日(从卡拖)出发,行两日,至汤买。”“晨早,由汤买出发……郁郁行六日,至德摩。”正是在德木山下,陈渠珍目睹到自己的长官罗长琦已被哥老会首领绑于马尾后,鞭马曳行数十里,至德木寺,早已气绝身亡。

此后,陈已暗下决心离队北上,他携带西原告别西原家人后,随军西行,“自德摩行两日,至脚木宗宿焉。”“次日晨早出发……是日宿甑巴,范玉昆住此。”“余住江达三日,玉昆犹未至。”“次日黎明前即起,整队出发……是日宿凝多。”

从脚木宗出发,一日至甑巴。甑巴,即前文所讲增巴,今林芝县百巴镇增巴村。陈渠珍在江达停驻三日后,没能等到留在甑巴的美髯公范玉昆,率部前往凝多塘,开启了北归之路。此时,按时间推算,应该已是年的11月份上旬时间。

初始情况还不是太差,“由凝多改道北进,沿途居民甚多,帐房相望于道。”“行七日,即至哈喇乌苏……余将抵哈喇乌苏时,遥见大平原中,有人户六七百家,市井殷繁,严然一巨镇也。又有大喇嘛寺一所,华丽庄严。”

哈喇乌苏,即现在那曲首府地,时称蒙语中的“哈喇乌苏”,有着“黑色河流”之意,藏语“那曲”,也是“黑河”意思,指怒江上游黑河流经此镇。这里也是陈渠珍部入藏北酱通沙漠(酱通,即羌塘,沙漠乃是陈渠珍因冬日严寒,草枯雪覆的景象影响误记)前,最后一处有据可考的准确地理方位,此后漫漫征途,可谓陷入各种艰难困苦,九死一生之境。

“又行数日,至一处,日已暮。忽见大河。喇嘛曰:‘此通天河也。’时已腊月三十日,众大喜,以为此去冈天削不远矣。共议明日为元旦。在此休息一日,杀马为食,兼猎野兽。遂就河岸止宿;次日晨……乃踏冰过河。岸旁立有界牌,高约三尺,宽尺许,上刊驻藏办事大臣青海办事大臣划界处。”

通天河,即保留名至今的长江上游。冈天削,以任乃强先生所注,即巴颜喀喇山脉中昆仑山口。实际上,陈渠珍等人,在一位喇嘛向导的帮助下,过了通天河,但因为未能善待其人,老喇嘛自行遁去,此后陈渠珍一行再也没有找到过冈天削。后遇七位蒙古喇嘛,一战之后,更是陷入绝境。

依任乃强先生所注,旧时从西宁到拉萨有东中西三条路:西道沿青海湖经柴达木盆地从今格尔木折南,沿金沙江上游的穆鲁乌苏(即玛曲,又称沱沱河),逾当拉岭(现唐古拉山)至拉萨,旧为军台正站,有当地人沿途设帐支差,共七十五天路程。东道,自湟源逾日月山,穿广大低平的湿地、荒原,渡黄河至玉树(戒谷多),又穿玉树草原合当拉岭路到拉萨,更自玉树旁通昌都及西康各地,其时青藏往来,多取此途。中道沿青海湖经柴达木与西道同。自柴达木径渡通天河,合当拉岭大道。向导喇嘛所说之道,应是过通天河走巴颜喀喇山和昆仑山口再从玉树到西宁的东道,然而冰雪中向导不能辨路导致迷失。西道,当时台站已撤,又值冬季,牧户远徙,所为不为陈渠珍们所选择。

陈一行不谙道路往复绕折,日行又仅三四十里,其间尚幸获蒙古喇嘛、藏人猎户等之指道,在经过二百二十三天之后,终于自江达出发,到达了柴达木,再经盐沼之地到都兰(书中所写的“人户百余散居平原中,林木清幽”)、青海湖、日月山,最终到达了旧时重镇丹噶尔厅(现青海湟源县)。陈渠珍一行一百一十五人,以仅十一人生还的代价,终于走完了这次的艰难险途。

陈渠珍的选择,如今已经难以判断究竟是对是错,是优是劣。陈渠珍和西原走后不久,当时西进到拉萨的部队,便遭到藏军的围攻,双方对峙数月,而西原的父母及叔父加瓜彭措、表哥凯珠,因为曾接近清军而尽数被藏军问斩。

另据史书记载,当时随钟颖、陈渠珍等人一起进藏的一千七百多名四川陆军将士,最终通过各种途径返回到了内地的军人,只有二百余名。而没有离开西藏的将士,大部分陆续与本地人通婚并定居了下来,以今天太昭古城最为集中,至今这里许多藏族人名中,仍然保留着汉族的姓或全名。这支部队中,活得最长久并有据可查的最后一位清兵老战士,死于藏滇交界处的盐井村,时间约在“文革”结束那一年。

而整支部队的统领钟颖,成为中华民国成立后首任驻藏办事长官。但西藏方面以只认钦差不知办事长官为名胁迫钟颖离藏,年12月12日,钟颖被迫离开拉萨,年初取道印度返回了内地,年被诱捕入北京,年被袁世凯国民*府以“藏乱始作俑者”“擅杀罗长裿”的名义,处死于北京。

从湟源到西宁再到兰州,离家乡虽仍距万里,但毕竟越来越近,陈渠珍万望携西原一起回归故土湘西,然及至西安,在等家中汇钱的日子,万里随君走出绝境,希望已经在望的时候,西原却不幸感染天花,突然发病而卒,中道永诀。窘迫的陈渠珍,还是从友人董禹麓处借来银两,才将之葬于西安城外雁塔寺(今日之西安小雁塔,有新版图书仍然注解为大雁塔者,乃错),从此阴阳相隔。

“余既伤死者,复悲身世,抚棺号泣,痛不欲生。渊波百端劝慰,始含泪归。入室,觉伊不见。室冷帏空,天胡不吊,厄我至此。又不禁仰天长号,泪尽声嘶也。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

原著之外,可从陈家后人处了解到故事的终结:十年之后,西原的尸骨终于由陈的故友董禹麓,从西安雁塔寺接到湘西。

西原遗骨送达那天,已是湘西统领的陈渠珍率队迎往保靖城十里之外,排枪齐发,向天鸣枪致哀。统领府内设灵堂,一连七天七夜的道场,陈渠珍昼夜为妻守灵。西原遗骨,最后葬于湘西大坡垴梁子湾,陈渠珍亲手写下墓志铭。

一段奇绝爱情故事至此划上尾句。一位舍生忘死的藏女子,从此跨越千山万水,与夫君一起,远离了青藏高原那碧蓝纯粹的天空。

年,陈渠珍逝于长沙,被运回湘西安葬,终于,他与她,才又得以在他故乡的山水中,在另一世界里,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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